返校設定在1962年。台灣人都聽過「戒嚴」跟「白色恐怖」。讀過台灣史料的人,可以從文字或圖像敘述揣想施之於身心的國家暴力。但唯有訴諸聲音與影像,才能讓生於太平的我們,稍微領會極權政府的殘酷與自由民主社會的得之不易。這部電影很小心地忽略白恐時代必須要鋪陳的脈絡,將返校放在一個「你好大,我好怕」的框架中。電影裡的「國家」雖然巨大,面貌卻很模糊。「家」與「國」很疏離,「家人們」與「國人們」也好似活在平行時空。那個時代的中心人物蔣介石被隱沒了,他不應只是個矗立在角落的銅像。在電影裡,一黨專政,對本土語言文化的壓迫雖然沒有帶到,但整體氣氛的肅殺與壓抑卻明明白白的表達出來了。
返校的故事可以說得更好(1)殷老師與張老師
兩人的形象使人心怡。關於他們個人的故事可以再多說一些。他們應該是在中國讀大學,經過顛沛流離的1940年代,最後隻身流亡到台灣。泰戈爾與《苦悶的象徵》也許是陪伴他們度過空襲的一處心靈避風港。他們對國民黨思想控制的想法是什麼?即使知道有生命危險,他們仍要傳遞這些知識,他們的堅持是什麼?以上這些問題跟他們個人的生命故事必定有關聯。
(2)張老師跟方芮欣
兩人的曖昧也可以非常精彩。他們進入曖昧關係的關鍵點,也就是覺察到老師不只是老師的時刻要點出來。張老師沒有將讀書會的事情告訴方芮欣,顯然不是把她當作真正的紅粉知己,這份曖昧,必然有很多情慾在裡面。師生戀的禁忌,想要又得不到的刺激感,女孩的怦然心動跟男老師的撩妹情節我覺得可以多一些。
此外,電影中最讓人嘆息的是平庸的邪惡。在封閉壓抑的社會氛圍下,人的惡性隨時會被擠壓出來。因厭惡丈夫拳打腳踢,妻子向警總告密,因痛恨殷老師拆散自己的戀情,女學生向教官告密。對比家庭、校園中的權力傾軋,方芮欣其實是單純且無知的女孩。令人悲傷的,往往是那句「我不是故意的。」
猶如自由戀愛是對封建父母的反叛,讀書會不只是知識的啟蒙,更是一種對政府暴力的積極抵抗。這部電影應該鋪陳黨國教育的內容,揭示清醒的人與沉睡的人的遭遇有多麼不同。上位者對權力的慾望及對共產黨的恐懼,如何能以「寧可枉殺九十九個,只要殺死一個真的就可以」的方針對待共生的島民。
未盡之路
1980林家血案,1981年陳文成案,1984年江南案,還有許許多多的案件,至今仍未解密。關於轉型正義,台灣還有一段路要走。但我肯定返校這樣的電影,在解嚴後的32年,可以很努力的把戒嚴時期的恐怖以一個切片的角度展示給觀眾。只要觀者願意多挖掘過去的史料,多認識台灣的歷史,了解台灣如何成為台灣,那這部電影就是成功了。雖然共產黨在台灣佈局的歷史相當複雜,待梳理的敘事還有許多未竟之處,但我相信我們已經走在對的方向上了。